行走在南太行之:吼、喊

行走在南太行之:吼、喊

瞠目挢舌散文2025-04-18 01:30:40
最早几架钻机立起的时候,太行山南麓的豫北矿区已没有什么土著,中原逐鹿,其数已无多的河南人只有在黄河南岸邙山、伏牛山之间的平原,西沿伊河、洛河,东逐汜水而居。于是,这当年愚公移山的王屋山下反而成为凄凉之
最早几架钻机立起的时候,太行山南麓的豫北矿区已没有什么土著,中原逐鹿,其数已无多的河南人只有在黄河南岸邙山、伏牛山之间的平原,西沿伊河、洛河,东逐汜水而居。于是,这当年愚公移山的王屋山下反而成为凄凉之地。最早的矿工来到这古称山阳的煤田,把这里改称焦作,焦即焦炭,作则可直译为“作坊”,实际是与村、庄含义一样的量词。为了排遣种种迁徙后的孤独寂寞,煤工们便在这无遮无拦的山之阳,看济水、沁水并流汇入黄河,直抒胸臆。岁月弥久,说就是喊,喊就是说,称说话叫“喊话”。而真正的喊叫,矿区人却叫它“吼”了。
也有人说,孤独与寂寞产生粗声大嗓只是文人的想象与笑谈,矿工常年劳作于地下,机器轰鸣,说话如吼喊,则是职业特征使然。不管渊源于什么,初来矿区,在你留意与没留意之间,耳边就会炸出一嗓子,原来仅仅是一声热情的招呼。就这么热辣辣的吼喊,让你体会到煤矿工人的阳刚与粗旷,就让你有种身处异地的大大不同。
矿区工人的吼喊,不像戏剧中的叫板响偈行云,一声气正腔圆的高门大嗓,一种韵味,一种千锤百炼的优美尽在其中。但你止不住要听,它是一种生活,矿区的男也喊,女也喊,放开耳朵便是一个吼喊的世界。张家的孩子打了李家的妮,粮站来了优价粉,亦或找几个老伴到俱乐部打牌较劲;大到婚丧嫁娶,小到夫妻干架闹炮,站在院子里一发声,周围十多家便都听得明明白白,大家的心里便都有个公平。几十年住一起风风雨雨,总有个情串着,即使自家的是是非非,也总爱嚷出来叫大家评评品品。而这吼喊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种号召,一种传递信息的手段。如果周末的电影不把声音开到最大,逗得家家闲不住,端着小凳坐在露天广场上,那么别人明天就会怪你;如果小贩到这里叫卖没有好嗓子,转上一圈,你也难得开张,只有自认晦气了。
吼喊的世界,吼喊便又是一种自觉不自觉的标准。两个性别相同、年龄相近的煤工倘要争执,围观的人总把目光投向粗声大嗓那一方,无形之中,敢于吼喊,便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掖藏,便不是有什么道不出口的秘密。坦坦然然、理直气壮才能喊得出来,那小声嗫嚅的一方便大多有什么欠缺了。敢于吼喊者便可信可敬,敢于吼喊者,便有人人仰首的好不畏惧的威严仪度,社群的中心便是一些吼喊的干将组成,矿区的基层骨干便也数这些吼喊的佼佼者威信最高。就是这些男子,才能大度而豁达,离妻遗子,把生死置于地下,把希望悬于腰际,做出光和热的事业来;就是这些女子,才能不惟功利,钟情而生,殉情而去,苦撑起半壁家业,生养、哺育出一代又一代血性汉子和绵延不尽的遗风。
日子久了,吼喊便融入煤工们的人生,成为推演出一幕幕酸甜苦辣悲喜剧的根由。区队要补缺一名两点班组长,争来争去,两名候选人各有优劣,还是区长最后包圆:“当组长没个大嗓门还能镇得住人?选个嗓门大些的。”嗐,就是这个特殊的标准,竟在工人中一致通过。邻居的四妮与外地一位青年恋爱,相亲那日一喊,便进来很多亲朋,四邻也借着讨个零碎的缘由进来坐坐。小伙子果然清秀白皙,但却嗓音文细,于是,不几日,周围便传说:“看吧,这孩人到不错,就是心活呢。”传说多起来,姑娘的父母便很担心;姑娘听得多了,竟成为裂隙的心理根由。矿区的姑娘也有与吼喊相关联的另一种崇尚。
便是这样一些的矿工喊出了人烟,喊出了绿。高楼一栋栋拔起,城市初具摸样,但矿区人秉性不改。如今第一代人早已离休或退休,有的回家摆起肉案,有的做起豆芽;有把陈年的家伙收拾好,走街串巷蹦爆米花,也有摆开鞋箱,擦鞋钉掌的;有人干脆甩手掌柜,捧着一壶茶,学它个行云流水,但吼喊的秉性依然不改。隔三岔五哥几个相约了,到老年俱乐部去,不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轮流吼上几句豫剧、梆子。老家在江西的,吊几句弋阳腔,老家是江苏的,唱几句昆曲,家在陕西的便来一段秦腔,全挑那叫板和高音,或干脆拿上一副牌,如兄弟般一张桌子围起,谁输谁赢倒不在乎,只是那你一言我一语,肆无忌惮的呛茬,便叫人开心解闷。
端坐于石桌、石凳之间,如一尊尊永不风化的黑矸石,那番热烈,那番吼喊,谁敢说不是对当年创业豪情的回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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