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合葬

非常合葬

凌朁小说2025-06-06 15:24:13
川滇公路犹如一串杂乱的项链。它串连的长江边兰田镇还是五十年不变破旧的土木结构平房。玉娇推开已被黄昏笼罩的房门。自语:“咦,没亮灯,爸不在?”黑暗中一个低声瓮哑的声音:“回来了,玉娇?”玉娇对爸虽尊却责
川滇公路犹如一串杂乱的项链。
它串连的长江边兰田镇还是五十年不变破旧的土木结构平房。
玉娇推开已被黄昏笼罩的房门。自语:“咦,没亮灯,爸不在?”
黑暗中一个低声瓮哑的声音:“回来了,玉娇?”
玉娇对爸虽尊却责:“爸,不开灯!黢黑的。”
玉娇的爸朱智儒,一米八高,佝偻瘦弱,有人叫“灯草”,有人叫“懒杆杆”。他早年代客写信谋生,如今被电话、传真、视频淘汰而在家清闲。听女儿推门进来,说:“省点电。这年头什么都涨,听说电费又要涨价了。”
玉娇打开电灯,说:“照明是不能省的。不用电灯,油灯也得点一盏。”见爸在独个喝闷酒,问:“还是上半月给你打的1斤酒,还有?啥子菜下酒!”
朱智儒说:“哪是酒?是泡菜水。喝酒吗,常人无非是享受吃饭延长时光——对我这个行将就木之人就是打发时光了;加之离世之前还多多享受一下举杯的情致。下酒菜,还是你上次捡回家的白菜头。生的,去硬皮切片就行了。挺脆、挺香的。”
玉娇叹了口气:“酸叽叽的泡菜水当酒喝,只有爸才想得出来。”
朱智儒说:“泡菜水为何不能当酒喝!都一样,心中把它当作美酒就行了。酒不是有各种香型吗——啤酒的味儿不就是馊臭馊臭的吗。哪天我当了总统,大伙儿都会说这是‘国字一号’;我们朱家的祖先朱元璋当上皇帝时打烂账当叫化子那会儿在阴沟里捡来吃的倒饭到菜在有钱人家的筵席上还称杂烩呢。”
爸自喻自乐的歪理邪说使玉娇鼻子发酸。玉娇见爸衣不蔽体、弱不禁风的身体心中想:轮到你爸当总统或皇帝恐怕你爸已经在黄泉路上过了奈何桥追之不及了。
为使爸高兴,玉娇陪着笑脸,给爸斟了杯“美酒”,又给自己斟了个满杯,端起杯子与爸的杯子碰了一下,举杯,说:“为爸的泡菜水美酒将会是‘国字一号’、世界名牌、王母娘娘筵席上的琼浆玉液,干杯。”送进嘴,仰头,一饮而尽。朱智儒乐得少有的哈哈大笑,说:“这才是我的乖女儿孝子女。嘿,要是你妈在家多好。我们一家三人同饮,阁家欢乐。”
朱智儒见女儿脸显不悦之色,这才问女儿:“你妈的情况?”
玉娇摇了摇头,说:“不行了。管床医生都不给药了——认为已无必要。病友和病友家属都劝我抬回家准备后事。我认为该花的钱割我的肉卖也应花——不给药了就只花床位钱,做手术那会儿一天几千,现在一天就一百。住在医院里还拴在救命稻草上;妈心态也会好些,想的是还在治疗,还有希望。”
朱智儒说:“对,对。我父女俩绝不放弃你妈。只使我痛心的是,你妈含辛茹苦这一辈子没吃过一口好吃的东西、没穿过一件漂亮的衣服、没到过她想去的地方耍过一天。要让她在世的最后时刻都想到她的老公她的女儿在挽救她。”
玉娇说:“爸,我是这样想的:我妈不再留恋人间后,我们一不请道士念经二不办黄豆酒接待亲朋收花圈和挽联,以免丧事后还要办答谢宴。为妈治病已拉下十万多元的账了——这个什么胰腺癌单是各种检查费加起来就超过三万。爸在世肯定还不清了,我不想结婚也不会有下一代接还账的班。”
朱智儒默思了一阵,说:“要得。就照女儿说的办。”
玉娇说:“所以,今会儿我是请一个阿姨帮我照看妈,我回家拿我最漂亮的一套衣服。妈吐完最后一口怨气,我立刻给妈换上就送殡仪馆火化。爸也不必去,就在家喝泡菜水,也免触景生悲、过度伤感。爸在家还可以给我打掩护说妈在医院,免得好心人追到火葬场来,以后没钱答谢酬劳。”
朱智儒点了下沉重的头,表示认同。最后说:“我的乖乖女,请你记住爸的遗言:在爸哪天吐完最后一口怨气时,你就将我甩进长江给一级保护动物扬子鳄作点贡献。离世前也不要送我到医院去,我就在家里落气。我家离长江只两三百米,夜间悄悄甩就成。如果有人指责你污染江河,你就与他理论说‘周恩来、邓小平都抛洒在江河湖泊,小百姓就错了!’”
玉娇拿着她唯一套还能穿着见客的衣服到医院,下夜妈就吐完了最后一口怨气。丧心哭够之后在其他病友家属的帮助下给妈换上了身。有病友家属问她:“寿衣都不换一套?”玉娇回答说:“我妈我家这辈子都落后时代被淘汰了,寿衣?都一个款式清朝人的服装,倒退了几百年。穿着投生后下辈子更要落后时代,还能生存吗?”她没说是不是无钱买寿衣。
玉娇的妈戴雪梅终年58岁。原是集体企业蔬菜商店的售货员。在砸烂大锅饭时蔬菜商店解体,正当二十几岁的她生下玉娇时也随之下岗——这是她第一胎也是唯一胎的喜报。
玉娇长大成人、高中毕业没能考上大学。既不能继承父业也不能继承母业。还好,家里不知怎么有架板板车,自己除了不能变现的课本就只有小菜可以卖钱的意识,于是便操起了小菜生意。
她没给殡仪馆打电话——有病友家属说愿给她电话用用,她也不打。她说:“送火葬场的钱不能让殡仪馆赚。”她用自家的板板车将妈妈拉往火葬场。
七月,赤辣的太阳下人在水泥公路上行走就如同火炭上的烧烤。玉娇板车拉着的妈妈同所有人一样往黄泉路上都要留念人间,百般挣扎。玉娇的大脑是麻木的,只感到妈妈的体重比她拉往医院时增加了好几倍。人们描写女人出汗爱用“香汗淋漓”,也许对另类女人可用,确也有。玉娇,只是“汗流浃背,口干舌燥”——而且,汗水不香,臭的。
玉娇在火化大厅填好了规定的文书。出来,见一间屋子的玻璃门上贴有几个鲜红的大字“家属休息室”,还瞥见了饮水机和纸杯,便跨了进去。她拿起一个纸杯接水,她啊,实在想连饮十杯,既解渴又解饥。
一个男人的声音问她:“你出100?”
100!吓得玉娇手中的纸杯掉在地上。她回头见问她的是一个坐在沙发上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并不新潮,只是那两眼还鬼转鬼转,有点灵气。玉娇疑问:“这水100元一杯?”
男人起身,捡起玉娇掉落在地上的纸杯扔到垃圾篓里,另外拿起一个纸杯接满一杯水递在玉娇手中,说:“不是一杯水100元。这休息室买单是200元,你同我合用不是应分担100元吗?”
玉娇急忙把已接在手中的水杯退还给男人,说:“哪?我不与你合用这休息室,也不喝你买了单的水。我出去。”
男人爽朗地笑了:“我买了单的水,你尽管喝,不收费。喝不完,我也不会打包的。小姐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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