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我从外边回来，正赶上学校放学。我刚上了几阶楼梯，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大书包跟在我的身后上了楼。我平素很少在家，认不出这是谁家的孩子；正好这几天儿子也不在我身边，见了她，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儿子来了，就想和她亲近一下，于是问她道：“小朋友，你家在几楼啊？”我敢肯定，我说这话时的语调绝对要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柔和，但是，结果却大大出乎我的预料，那小女孩不但不答话，而且连正眼看也不看我一眼，像躲着一只拴在谁家门口的狼犬一般，敏捷地躲闪着从我身边挤了过去，跑步上楼去了。不一会，就听见“哐咚”一声，防盗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兀自纳闷了良久——怎么会是这样？
后来，我终于想起来了。儿子上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回家来就曾向我汇报过老师在学校里教给他们的安全常识，其中有一条就是：倘有陌生人打听你家庭住址的时候，你万不可告诉他！
莫非这小姑娘也受了同样的安全教育？我想，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想到这里，我心里五味杂陈——甚至有点哭笑不得。我知道，在老师而言，这样教育学生，完全是出于从学生安全角度的考虑，他们的用心是良苦的；但是，却难免给学生造成这样的印象：陌生人都是坏人。
这种以偏概全的做法显然是错误的。然而，其错误还远不止此，还有一个致命的缺失就是，它使一个礼仪之邦的子民丢掉了得以炫耀的资本——有问而不得其答，岂是礼仪之邦的子民所为？也许，老师们在这样教育孩子的时候，从来不曾想到这一层。
但是，我却不想——也没有理由去指责老师的做法。因为我知道，老师的作法实在也是“不得已而求其次”的——毕竟有过不少的前车之鉴，给孩子和他们的家庭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害。
这让我忽然想起一个真实的故事来：
有一次，孔子路过泰山的边上，看见有一个妇人在坟墓前哭得十分悲伤。孔子立起身来靠在横木上，让子路前去问那个妇人。子路问道：“你哭得那么伤心，好像有伤心的事吧？”那个妇人说：“没错，之前我的公公被老虎咬死了，后来我的丈夫又被老虎咬死了，现在我的儿子也被老虎咬死了！”孔子问：“那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妇人回答说：“（这里）没有残暴的政令。”孔子说：“学生们记住，残暴的政令比老虎还要凶猛可怕啊！”
不难看出，造成这个妇人的悲剧的直接和表层原因，是老虎的凶残。而若仔细一推敲，造成这个妇人的悲剧的间接——也是深层次的原因，却应该是当时那个社会的黑暗。
我想说的是，也许坏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总把别人都当成坏人，而且全副神经时刻像一根根张满的弦一样防范着别人。若是这样，人活着要该有多累。
这到底是谁得罪过呢？为政者不可不深思啊！
2012.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