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命乎,命也
母亲从武汉回家,告诉我大表兄病重时,我还不相信。六月底二表兄去世时,他忙里忙外的,身体格外矫健。他把写好的祭文及挽联给我看时,还说近来汪家流年特别不利,自己有大难,要到汪氏宗祠及祖宗坟前做几场法事,以
母亲从武汉回家,告诉我大表兄病重时,我还不相信。六月底二表兄去世时,他忙里忙外的,身体格外矫健。他把写好的祭文及挽联给我看时,还说近来汪家流年特别不利,自己有大难,要到汪氏宗祠及祖宗坟前做几场法事,以求平安吉祥。大表兄研究奇门八卦四十余年,见到我总是谈他的心得,我一直是他的忠实听众,那次我还笑他。前几天我妻子去医院看表兄时,他因中风已经不能言语,眼睛盯着嫂子和她,只有泪水,表嫂说可能要偏瘫,她回来后说起表兄时,也是泪水满面。她大伯是中风引起瘫痪的,卧床六十余年,知道那病人和侍候之人的苦楚。谁也没料到表兄会去世,只以为他将来行动会有所不便。就现在医学,中风并不是不治之症。然而他走了,就在昨晚,永远离开了我们。
大表兄是二舅的唯一儿子。外公在世之时,全力培养二舅,据母亲说,二舅舅聪颖过人,记忆力非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一表人才。父亲有时开玩笑说,能和母亲结婚是因为二舅,他特佩服二舅,至今我母亲还保留有二舅写的一本字帖。我们看过,那字有颜体的筋骨也有柳体的丰润,母亲一直说父亲的字不如舅舅。二舅刚解放不久就去世了,我们只能在那本字帖里想象二舅的神采。大表兄因为外公是地主,成分不好,没能读多少书,加上他高度近视,那些年吃尽了苦头。
我记事时,外公也早去世了,大表兄和外婆一起过生活。大舅是外公领养的,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年代,舅妈嫌成分不好,逼着大舅与外公划清界限,三舅抗美援朝回家后,有伤在身不能照顾外婆多少,而且组织上三番五次要求他向大舅学习,和外婆划清界限,但三舅很固执,宁可被批斗,被开除党籍,被剥脱一切待遇,依然履行儿子的责任。然外婆不允许三舅这样,硬逼着和三舅分了家,自己领着大表兄过着艰难的生活。三舅舅成家后,家大口阔,自己照顾自己都难了。那年年关和四哥一起去外婆家,表兄问我们过年吃什么时,我不顾四哥的打搅,说家里什么也没准备,他把他家仅有的几块豆腐和半条干鱼全给了我们。回家后,母亲望着那几块豆腐和半条干鱼,哭了半天,隔壁的邢老奶奶连说表兄这人难得。
大表兄读到六年级就不允许他上初中了,回家务农,和大人一起奔波在各个大大小小的水利工地。但表兄继承了二舅的聪慧,特会计算土石方,还能分析岩层结构,在大兴水利的建设年代还是相当吃香。因多年与土石打交道,他有机会研究地理,加上他因为高度近视,没钱配眼镜,行动不便,不能像常人那样能四处随便活动,也就养成读书好习惯。那个年代除读《毛选》,读其他的书是很危险的。表兄险过几次,因为朴实的农民帮着打掩护,他并没吃多大的苦。书读得多了,表兄就多了一门功夫,那就是说书。那个文化生活特别匮乏的年代,说书艺人是特受欢迎的。每每傍晚,表兄就被人邀去说书。小时候,我听过表兄几场表演。他善于设置悬念,善于拉动听众情绪,加上快板和鼓打得好,还会二胡,笛子,因此很受欢迎。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演出或者电影开映之前,几乎都有他一两个节目,没了他那演出似乎缺了点什么。那年县剧团要招他去,因成分不好政审没过关,因此,表兄就只能一心做个田塍地头农民艺术家了。
表兄最大的兴趣是研究奇门八卦。他语文功底薄,古文对他来说难度相当大,但他有恒心有毅力,我很小时,在雨雪夜有人敲门时,我们一家不约而同想到的是表兄,他只有这时有空把平时不明白的东西集中在一起好向父亲请教。记得有次父亲批评他好高骛远,《易经》没弄明白怎么研究《提脉赋》、《葬经》,后来几次父亲教他,读《易经》不能局限表面字义,中国文字是表意文字,要通过文字理解内涵。要他多向张有鱼先生请教,张先生比我父亲年长几岁,是我父亲的师兄,专门研究奇门八卦,而且有较高的造诣,我的语文老师周老师就是拜张先生为师的,周老师现在是我市有名的地理师,周老师常常和我谈张先生的故事,那是位带有许多传奇色彩的人物。张先生的家和表兄的家很近,受父亲的拜托,张先生教表兄很用心,表兄在张先生的悉心点拔下,进步很快。父亲常常对我们说表兄的文学功底比那几个整天倚老卖老的所谓老先生强。也常常以表兄为例教育他的孙子们读书无止境,只要用心读,总会有成就。
现在说起表兄,当地人都知道他是有名的地理师,点卦算命相当的准,他也以此为谋生手段。父亲不主张他从事这门职业,但表兄一个高度近视患者又能做什么。每每表兄来我家,父亲总是教他要融会贯通,不要执于一点,功夫在诗外。表兄与人算命从不故弄玄虚,讹人钱财,当什么就是什么,因而信誉很好。但受同行的嫉恨,他不以为意,他说做人要本分,算命是指点迷路的人,再说命天生三分,七分是后天的,没有永远一层不变的命,命运其实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上次我们聊天时他说他有大难,可能过不了年,我还笑他,不想,他竟真的永远离开我们。
时乎、命乎、数乎,搔首问天天不应;
儿弱、女弱、妻弱,伤心哭尔尔何知?
分手不百天,记麦风梅雨,累日盘桓,忽闻八月有凶,念此浮生真若梦;
知心曾几辈,怅奇门地理,故交零落,正值家庭多难,嗟予嫂侄竟何依。
祥和容杳,黯然像存,任教呼遍千声,终无一言来应我;
兄弟情深,幽明路隔,漫云寿才六十,即登百岁也伤心。
呜呼,表兄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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