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岁苍茫
我外婆今年95岁,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儿孙满堂且许多人都英武武有用于社会,我看外婆却为她感到苍茫悲凉。每一次回乡去看她,我的心情都格外沉重,和妻子说起外婆生活情形,妻子说:长病床前无孝子。可是我外婆无疾
我外婆今年95岁,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儿孙满堂且许多人都英武武有用于社会,我看外婆却为她感到苍茫悲凉。每一次回乡去看她,我的心情都格外沉重,和妻子说起外婆生活情形,妻子说:长病床前无孝子。可是我外婆无疾病,她缺少的是子女平常的服侍和照顾。我想人人都会老,为什么不想想这一层?因此心上有气,又无人可以诉说,又无人可以责备,只能用文字来记记这份伤感。我小时候是外婆带大,每晚都同她睡在一张小床上。外婆经常在睡觉前披衣坐着同我说她过去的故事。什么都说,连她的小时候。也不问我听不听,也不问我懂不懂。外婆如数家珍,历历如发生在当下。我有时听得入神,有时就在她絮叨中睡去。这样的夜话直到我上学离开,所以我知道外婆的许多事。
早先外公在无锡城里开裁缝店,学徒多时有十几人,家里人声鼎沸,生意活络,好端端一个小康人家。外婆作为老板娘,也风风光光好过了多少年。谁料想,外公放浪形骸不改,生生弄坏了身子骨,中年就暴病身亡。那年,外婆才37岁,膝下三男一女,大舅12岁,二舅9岁,母亲5岁,小舅尚在襁褓中。
外公既已死去,学徒相继奔前程,裁缝店也为强势所掠夺,外婆只好扶棺携子返乡。从此一个妇人抚育三男一女各各至成家立业,艰难辛苦自不必说。当年也有人好意劝外婆趁年青“走一步”,外婆是男孩女孩一个也不忍让他们受委屈,宁可在一起苦苦过。夏天家里无蚊帐,四兄妹一张席上睡,外婆哼着睡眠曲,摇着芭蕉扇,上下左右赶蚊子,孩子酣睡到天亮,外婆摇扇到天亮。粮食短缺,孩子却都在长身体,外婆是一个锅里的也要分出几等。大舅要下田做力气活,稠的归他;小舅要读书,最要养好身体,于是次稠的归他,剩下的是二舅和母亲吃,这样吃过的锅里剩下的就不能叫茶饭,但是外婆倒点菜叶进去糊糊吃。
外婆生性刚烈自强,凡事不让别人说去,家里田里,样样拿得起,说话响亮,做事利落,微笑和生气都比别人多一份庄严;孩子们如禾苗一样见风长,齐整整长大成人,外婆觉得所有的苦累都变成了骄傲。她开始张罗子女们的婚事,物质上虽然贫穷,但精神上立得住,媒人说媒到门上,都是敬重外婆守家操业有志气。然而新媳妇过门之后,到底经不起外婆的强盛,特别是大舅妈,常年和外婆起着争吵,我很多次看到外婆在灶膛间暗暗抹眼泪。
我在外婆家时,大舅二舅已经分开过,外婆和小舅生活在一起。外婆年近六旬,健步如飞,年青人也不敌她。外婆家门前有一棵石榴树,夏天石榴花开,油亮亮的石榴果实缀满枝叶间,我同表弟兄及村里的孩子们整天价在树上树下玩耍,我总能看到外婆在门口进进出出忙碌不歇。傍晚或雨天,外婆就在檐下屋里搓草绳,修农具,打扫房间,一天到晚总也事情做不完,
小舅在铁路上做临时工,很长时间回家一趟,外婆掐指计算小舅回家的日期,早早就把饭菜焐在锅里,坐在床上边同我说话边等小舅。听到村里有狗叫,就急急下床开门去迎接,迎接不到就回屋静静地坐着再等,迎接到了就欢天喜地当作一件大事,马上端出饭菜,一边看小舅吃,一边问这问那。外婆问得仔细,小舅答得耐心,我在床上句句听到心里,今天想来,那样的母子对话真的静好。
父母那时在队上劳动,父亲担任生产队长队长,家务自留地都顾不上做。外婆经常去我家帮忙,担水洗衣,割草喂猪,扫地抹锅,甚至下地耕种;一天来回十多里是平常事,风风火火如跑前后院。见到村人,外婆寒暄招呼,大方有礼;后来我回村里读书,村人见我多有不识者,倒是见到外婆,都款款亲热得不得了。
外婆对大舅二舅家也都有照应。起风落雨第一想到的是替两家收衣收粮食,一个在村南,一个在村西,外婆两头跑;农忙时节,外婆更是穿梭两家,田里活上要指点,居家过日子上要关照,就是夫妻间偶尔的不和外婆也要说上几句。外婆心气急的是把舅舅舅妈们仍当作小孩子。
我小时候体质很差,动辄生毛病,外婆对我悉心照料,好饭好菜总归我,再多辛苦也耐烦;特别是那年我生皮肤病,腿上溃烂得不成样子,皮肤粘连裤子,撕就落下一层皮,又痒又痛,昼夜不宁,别人都嫌会传染,就连原先在一起玩的孩子也都听了父母的话远离我,可是我的外婆白天服侍我喝汤吃药,夜里替我挠痒敷药,睡不是睡,醒不是醒,常常折腾到天亮,可是外婆起床后照样田里家里忙。我长大后读到一句诗:“可怜天下父母心”,第一想到的就是可怜我的外婆心!
后来我小舅结婚后把家搬到镇上去,外婆就一个人住在老屋里。我读到高中,外婆对我更加爱惜,为了给我补充营养,每周她都来学校给我送吃的,沟里抓得鱼,家里鸡下的蛋,甚至外婆还到池塘码头边放置破罐罐吸田螺来给我吃。每次周末回家,我绕道从外婆家过,外婆总是煮蛋沏茶招待我,把我当作小大人看。
有一年冬天,天上落大雪,天地白茫茫,我早上返校,遇见外婆在屋后路上扫雪,我问她扫雪做什么?外婆说,有上学的孩子要从这里走,她扫出一条路来。我就笑她说这路通到学校,哪里扫得完?可是外婆不理会我,照样扫个不停。这时就有小学生过来,外婆一边让道一边嘱咐孩子们走路当心,那安定满足的神情好象这些孩子全是她的小亲人。我同她说过几句话也朝学校走去,走出不远突然一股热流涌上心,回头望望外婆,外婆还在雪地里扫雪。
我读高二时,突然有人传话给我,70多岁的外婆被人撞倒住进了县医院。我匆匆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的外婆,我泪如泉涌。我的外婆失去了往日的精,气,神,变得那样脆弱,象一棵倒塌的树。外婆见到我,好象还觉得惭愧,是因为她的受伤还惊动了在校的读书人。
我参加工作以后,外婆自己不再有田,她把小舅家的自留地拿来种种菜蔬。她种得蓬蓬勃勃。送给小舅舅家吃,送给我父母亲吃(我父母这时也住到镇上了),送给我带回城里吃,送给大舅二舅家吃,送给邻居村人吃。
进入90岁以后,外婆不慎跌倒,粉碎性骨折,躺在床上好几个月。有人以为外婆这样的年纪禁不起,恐难逃这一劫,我却对外婆的生命力有信心。果然,三个多月之后,外婆又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年岁不侥人,外婆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每况愈下。渐渐生活自理也有些困难了。
三位舅舅于是商量让外婆每家轮流住,一月一轮。
三位舅舅也都已六七十岁,都知道外婆一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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