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过那个男人。并且深刻的记得他的样子。
他说。

高大身形，结实肌肉。黑色头发，生青胡茬。眉毛长得好看，笑起来酒窝很深，眼睛里有光亮。
一伸手能揽住的肩膀，偏个头就亲到嘴角，夜晚半梦半醒时翻身嵌进温暖怀抱。
与他吃饭，拇指将他粘在脸上的饭粒揩掉，被他脸上无辜表情迷惑，心志乱掉，理性败退。
在他与别人谈话的时候摸他的脸，看他微笑表情转到无奈。
大笑到手掌扶住额角。
用自行车载他的时候从高处冲下来，骑得很快很快，五月里的风把白衬衣吹得鼓起。
好像是在教室后排听他讲题垂落细密睫毛。
“不对，好像是他开着车，”
斜躺在在后座看街景缓慢流过，欧式房屋的阳台倾斜，柔软的橘色与乳白相衬。
路口的法国胡同。
少年们背着吉他跑过。
“糟糕，好像忘记了。”
－－他说，苍老的脸上却是孩童一般的神色，有些尴尬，更多困惑。
“抱歉啊，小姑娘，我已经不太记得那些事的始终了。”
“或者，是不是我自己的幻想。”

我刚想答话，病房的门被打开，满头白发的男子站在门口，对我礼貌一笑，然后向我身边的老爷爷走来。
“护士，这里我来就好，你辛苦了。”
我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小心地合上门，恰好还瞥到男子在他身边挨着坐下望着他的温柔目光。
即便他已经忘记了。
忘记了他和他一起经历的年少。
一起流浪过的城镇。
梦想去的法国，
他想要的两个人的生活。
有音乐与梦想，唱片机上碟在旋转，黄昏的空气里的摩卡甜腻的气味。
可以坐地铁接他下班，等红灯时扣好彼此十指。
－－他忘记了他在他拿到唱片公司合约那天出的事故，忘记了他的记忆丧失。
忘记了他的名字金起范，
以及眼前的白发的老人是他少时的爱人崔始源。
他的记忆永远停在年少时，故而他不记得后来他为他做的事。
不记得他放弃音乐，转手接管父亲公司。
不记得他后来驾车带他到巴黎。
不记得他日日夜夜在身边的陪伴。
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为什么还记得崔始源的样子。

病房里一片纯净素色的白，皱纹纵横的手颤颤巍巍地覆盖上另一只。
他说，起范啊。

－－起范啊。少年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脸上笑容灿烂，我们到八十岁还在一起啊。
－－混蛋！别再碰我的头！

朝着疗养院的过道走去，外面是晴朗的天，满目是种满薰衣草的田野。
如果大雄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叮当猫在他的身旁。
那么就算记忆停留，也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好啊。混蛋崔始源。
－－我希望八十岁醒来的时候，是你在我身边。